毕业已经24天,尚未为之记。很多时候不敢写,怕草草写出,对不起那段岁月。
从时空交错开始写起。
2004年8月是第一次坐火车。一夜的卧铺,清晨就到了北京。火车是一个颇具意味的交通工具。站在车窗旁,城市、树林、玉米地哗啦啦地往后飞驰。每一样东西,从你眼前一闪而过,跟你打了不到1秒的照面。火车外面的每一样事物,都是留不住的,就像时光一样。再美的风景,再壮观的楼,都这样飞驰而过,告诉你他们的存在,然后消失。干净利落。
沉沉一觉后,醒来,车子到站,你就发现自己脱离了最熟悉的那个空间,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你就要在这里生活,学习,可能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候,你都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而这和原来村落,乡音,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在不同空间之下的不同生活,都能坦然接受。在村落,你也可以很适应;在北京,你也可以很适应。只是在火车忽然把你从一个地方拉到另外一个地方,在短暂的时间里,空间急遽地变换,让人觉得不真实。总是有一瞬,心底有些惊恐——怎么才一夜,什么都变了。
投入到一段新的生活,会很快感受到他的美好以及不美好。刚来北大,也是一样。
身处其中,会很认真地为所有的美好而开心,也会因为不美好而深深失望。所谓的成熟,就是宠辱不惊,淡然接受,这是一个成年人对待事物应有的态度。但是,那种不成熟的冲动,简单地计较,却显示了深刻的参与精神,以及热情。
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我来到了北大,一个在我心底最神圣,但从未敢启及的地方。未名湖水是那样的纯净,在阳光下划出金灿灿的光辉;周围的绿树,叫不上名字,却为人提供了浓浓的绿荫。走在这里,不用言语,幸福会慢慢地浸满我的心。博雅塔很高,需要我仰望,就像北大一样,有那么多需要我仰望;而有仰望那么多先贤的机会,我觉得幸福。静园两侧的六院,爬满了爬山虎,风一吹,绿汪汪的。朱红的大门写着各种名牌,多半是中国某某研究机构,或是哲学系、中文系,透出清高而厚实的底蕴。静静地站在草坪上的纪念碑旁,看碑上的那么名字,我感受到和先辈的联系;我明白这种联系什么也不是,但这联系本身,就让我觉得幸福。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种联系给了我一个终生的追求,或者是信仰,就是做一个独善其身,同时兼济天下的人;这样说太宏大,很可能我一辈子也做不到,但从小的方面来说,就是要做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懂得欣赏美好,同时复制和创造美好的人。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带给我生命的意义,让我觉得幸福。
也有不美好的事情。初来乍到,感受到城市与乡村的落差,不仅是环境上,更是性格上。当我的敏感脆弱,遇上同学们的个性张扬,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让我无从应对。这样的茫然,似乎不会有人给予指导,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沉浸在这样的茫然之中。但幸好我努力去调整了,尽管这个过程有些煎熬,尽管最后我也不可能成为一个性格张扬的人,但真的感谢我所在的学院,同学们的缤纷多彩,逼着我去适应,去调整。
后来乃超曾跟我说,刚看到我的时候,不敢说一句刺激我的话,因为我看着像易碎的玻璃。可是这块易碎的玻璃,或许还不是不锈钢,可是变皮实了,可以承载更多的东西了。
所有的美好与不美好加在一起,就是最初的北大记忆。所有的调整,所有的感受,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琐碎的生活中,在七年的时光中,一点一点绵延开来,并为现在的我所继承。
只是时空交错的过程中,我还是会有些惊慌。
小耿说,人的一生由梦境构成,最深的那一层,我们称之为现实。在时空交错的时候,我真正感受到了这句话。彼时,我骑着车从小道上回家;之后,我又穿梭在北大;现在,在深圳;下一步,又会是哪里?
时空交错间,现实也不真实了,你觉得你的一生,也像梦境,有去有回,有得有失,有悲有欢。似乎看到一条人生轨迹,铺满了一个个属于自己的刻度。在某一个点的时候,你觉得这个刻度刻骨铭心,可是往后退一步,看整个的人生轨迹,似乎也就稀松平常了。再退一步,看所有人的刻度;再退一步,看整个宇宙人生,所有你固执的事情,就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人很渺小,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但是你的人生与你而言,又非常重,你要在这么长的征程上,给自己一个意义,然后去践行它,等到最后这个轨迹到尽头的时候,你是安宁的,平和的。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而北大带给我的,是一种会贯穿到我生命尽头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