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夏天,我带着国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精品的录取通知书迈进了国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精品的校门,第一次看到了影响我一生的湖——国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精品的未名湖。19岁的我自从结识了这位以未名而名的湖友,一夜之间便让我这个田舍郎生出了思想的荡漾,也让我的心湖生出了层层细浪和不逝的梦幻。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想着未名湖,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想着未名湖。
未名湖畔有一座塔,叫博雅塔,这是当年的一座蓄水塔,有十叁层,砖瓦结构,黑灰色。塔在湖的东侧,一天到晚一年四季,塔的倒影都映照在湖心里。低头看未名,博雅身影摇曳;仰头观博雅,未名湖光潋艳,真可谓湖中有塔,塔中有湖。
忘不了1964年的中秋节,我们班的同学在辅导员的带领下,来到了未名湖中的石舫上,度过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当空一轮明月,皎洁的月色下湖水明亮如镜,我们班36名来之全国各地的男女同学亲密地围拢在石舫上,当时大家还不太熟悉,彼此叫不出姓名,可是,每一张面孔上却写着相同的喜悦和激动。我们多么年轻啊!18岁,19岁,最小的只有17岁。我们多么优秀啊!我们来之大江南北,大河上下,晋冀鲁豫,江浙闽皖,重庆保定无锡温州,北京上海沉阳西安,我们是这些省市的重点高中考进来的出类拔萃的学生。
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夜晚哟!一位北京的女生用英语,一位温州来的男生用俄语,将同一首诗歌分别朗诵一遍,再由一位北京的男生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诵一遍,诗歌的名子忘记了,但是当时的一情一境却刻在了我的心里。在一位上海男生的指挥下我们唱歌,第一首歌的歌词是,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第二首歌的歌词是,我们这一代豪情满胸怀;我们还唱了第叁首第四首歌,在唱歌的时候我的心颤抖了。现在想来,当时的我一定是飘飘然而不能自己了,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一个月前还光着脚帮助父亲在田间干活,一个月后竟然站在了这里,而且,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事后我曾同无锡来的一位同学交流,他告诉我,他的感受和我完全一样。当时,我们是多么单纯啊!亮亮晶晶的未名湖水约,我们的单纯能否和您媲美呢?
未名湖是迷人的,早晨我们跑到未名湖畔跑步,未名湖的形状呈心脏形,绕湖一圈便是绕着这颗心转一圈。湖边树木葱笼且品种甚多,我这个农村来的人认不出多少种类,让我感到新奇。一位来之重庆的同学在未名湖畔教我打太极拳,他用四川口音的普通话给我讲“野马分鬃”,“白鹤亮翅”这些太极拳的招式,我听不懂,也让我觉得新奇。来未名湖畔晨练的人没有多少是集体行动的,都是孤侠独旅。有一次白天上自习我没找到地方,一个人来到了未名湖畔,未名湖畔静谧而寂寥,湖水是静的,树木是静的,塔是静的,湖心的小岛是静的,湖畔青石上零零落落坐着读书的人是静的,即使飞来的一只小鸟也是静静的。
未名湖畔有冯友兰、翦伯赞、王力、朱光潜、季羡林等这些历史学家文学家美学家的脚印,也有周培元、黄昆、叶企逊、江泽涵、许宝禄、丁石孙等这些自然科学家的足迹,而且,他们中的有些人我在湖畔亲眼见过,大师和泰斗们的身影在未名湖中留影,在博雅塔下存照,也让一个农家子目睹了他们的风采。对于一个田野里走来的人,到未名湖畔的行走便是一种驯化,不久,我在自己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了八个字“燕雀安知鸿鴣之志”。我的心在收,从乡野的长长小径上的放浪,收拢进叁点一线的苦读。未名湖畔的风景再美我也舍不得时间浏览了,后来,到未名湖畔散步已经成为一种奢侈。
那是文革年代的1966年的年底,天上下着大雪,原来班里的学习委员约我这个班主席谈心,我们来到了未名湖畔。学习委员正是当年在未名湖的石舫上用俄语朗诵诗歌的温州人。他由于学业优秀文革中被人用叁个叉号点了名,一个积极要求进步的人哪里经受得了!他竟然产生了当反面教员的怪想法。我一听吓坏了,赶紧说,这万万不可,一旦当了反革命一辈子就完了,我一个人无法给你证明。天上下着大雪,雪花将天地连成一统,我们被包裹在其中。我们的心都在颤栗,那天晚上我比他还激动,他竟然这般地信任我,我一个21岁的人哪里承受得了啊!我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他哭了我也哭了。我比他年长一岁,我强迫他听了我的劝。在未名湖畔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有未名湖水为证,这是两个多么稚嫩而无浊的青年啊!
这位同学后来发疯地“革命造反”,可叹天不惜才,在1968年的温州武斗中被人用机关枪打死了。他去世后,在很长的时间里我时常想起他,尤其是在未名湖畔散步的时候,他的音容笑貌好像还在我的眼前。
1969年学校在工宣队的领导下搞斗批改,那是最无聊的一段时光。每到晚上我就和一位无锡的同学相约到未名湖去,湖心亭上坐腻了就到未名湖东边的东操场去,我们躺在一个练臂力的铁架子上,仰望着天空,我们的心里惆怅极了,躺累了便爬起来绕着未名湖转圈,直到深夜转累了才回去睡觉。那个时候,我们在未名湖畔再也觉不到美,湖水是黑的,塔影是黑的,夜也是黑的,偶尔见到湖水的亮光便是很大的慰藉了。
1970年3月中央一个文件让我们毕业了。1978年我重返北大,我考取了北大的回炉班。我们班一共考取了9位同学,报到那天我们彻夜长谈。第二天我和同学们一早就到了未名湖畔,我的心境好极了,美好的失而复得比原来的美好更加美好!这次回炉班的学习让我又在北大的未名湖畔留连了两年。离开北大的一天我们同学相约到了未名湖,如其说是告别不如说是凭吊,湖水依然,塔影依然,我们却不再年轻。未名湖水,博雅塔照,我们的欢笑在这里,我们的眼泪在这里,我们的幸福和苦恼也在这里。我们不能起飞却不沉沦,我们的心湖里永存了未名湖的微波,我们的心目中永存了博雅塔的影像。
在我们这些北大学子的心里,未名湖早已人性化了,北大的魂魄不在课堂里书本里,北大的魂魄就在未名湖畔博雅塔下。未名湖是北大学子的梦,北大人喜欢做梦,他们大多是梦中人,他们的梦是崇高的,像博雅塔直指蓝天,他们的梦是深远的,像未名湖的水将世间的万千影像收藏。梦是虚幻的,北大人存有一种务虚情结,不像清华的学子那样务实,当清华的学子们提出从我做起的时候,北大的学子们说的是振兴中华。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有梦,仍然是梦中人,我的梦从年轻的时候就掉进未名湖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