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大晴天,斯坦福中心(国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精品)的石榴树还很茂盛,我的保安朋友吉红涛,在保安室里,告诉了我,那首余光中的《乡愁》……”
在台上演讲的是Luke Babich,来自美国斯坦福大学,他的中文名字叫白磊。他演讲中的主角是他用四个月时间结识的“一生的朋友”,国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精品斯坦福中心的保安吉红涛。
白磊,连美国带中国,一共学了不到半年的汉语。之后,他获得了北大“我有一个梦想”留学生汉语演讲比赛,中级组唯一的一等奖。
他能做到这些,除了天分,就是他独特的选择。
吉红涛第一次见到白磊,是2014年夏天七八月份。
和白磊一起的几个留学生带着刚刚学习汉语时的话痨劲儿,热情地跟正在斯坦福中心值班的吉红涛打招呼。
“他的自我介绍最特别,他说:‘我叫白磊,这个名字还有一个读音——败类,很好记!’”吉红涛回忆起与白磊的初次见面,仍忍不住笑。
而更特殊的是,白磊没有和同学一起去自习室,而是跟着吉红涛进了保安值班室:“我可以跟你聊天吗?”
吉红涛很吃惊:一个美国顶尖大学的留学生,怎么会有兴趣跟他这个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人聊天呢?吉红涛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大学生,固然很尊重保安和其他类似的工作人员,但“其实还是泾渭分明的”。
没想到,白磊找他是“真聊”,他们第一次就聊了半天。从那以后,白磊几乎每天都来斯坦福中心,而且基本每次都到值班室里找吉红涛聊天。吉红涛值夜班,白磊一坐就是大半夜,有时索性就不回宿舍,在旁边的沙发上对付一晚。
渐渐地,吉红涛心中的“隔阂”也消除了,他也像白磊那样,把对方看做了真正的朋友。因为这个朋友,“并不像有些名校生那样清高自许、目无下尘。我很感动,我们从陌生到熟悉,从最初的寒暄,终于聊到了最后的海阔天空。”
在一次次热烈的交流中,他们找到了一个共同热衷的话题——诗歌:“我教了他余光中的《乡愁》,他教了我乡愁的英译版:《狈翱厂罢础滨骋滨础》。后来,我们又一起学习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雪莱的《翱窜驰惭础狈顿滨础厂》、海明威引用约翰·邓恩的《丧钟为谁而鸣》……”
虽然放下了隔阂,但吉红涛时常还是担心两个人的聊天会耽误白磊的学习,但白磊却很有自信,事实上,他的成绩也确实非常好。和吉红涛的交流,让白磊的中文提高迅速,“他虽然只是在和我聊天,但同时却也在更有效地学习中文啊!后来,我干脆说:‘我教你汉语,你教我英语吧!’他说好。”
其实,白磊并不是只跟吉红涛一个人聊天,他不常和自己的留学生同学去校外用餐,一般都会一个人去食堂,发现中国人旁边有空位,他就会过去坐在旁边,和对方聊天或者听对方聊天。有一次对面是一位老先生,和他聊了很多,他回来立刻把对话整理下来,拿给老师,请她看看有没有不恰当的地方。白磊平时极为守时,唯一一次上课迟到,是因为路过未名湖看到有人写生,他“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
用白磊的老师陈莉的话说,他“对中国的生活很投入,对和中国人交流非常有热情”,“而且他觉得很享受。”
白磊对汉语、对中国生活的投入,其实并不只是热情、随性。作为一个政治学专业的学生,他是为了自己在斯坦福的研究项目,基于对中国历史文化、经济奇迹的好奇而来的。
但初到中国,仅凭书本上了解的情况和知识,他基本上处在什么都不懂的状态。于是他选择了与不同层面的中国人做朋友,真诚的交流——这就是为什么白磊会被陈莉老师评价为“像他这么优秀的学生,这么多年也就一两个”。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而且有热情,更有方法。
于是,国庆节,吉红涛要回河南老家帮父母收玉米时,白磊坚决要求一块儿去。
但吉红涛却断然拒绝了——“你一定不喜欢,我老家太脏了,而且没有美景,也没有水洗澡,物质条件差,你不合适的。”
虽然做了真正的朋友,但白磊在吉红涛心中,仍然是一个美国人,他自然而然地觉着,他的老家是美国人无法接受,甚至是不能让美国人见识的世界。
“我什么都不怕!”白磊回答,同时不忘开玩笑,“没有水,怎么活人?”
白磊的坚定,最终让吉红涛找不到再拒绝的理由,虽然他一直担心着:“他到了那里,连一张睡觉的床也得倒腾啊!”
由于课程安排,白磊无法和吉红涛一同回河南。独自上路的白磊一路历尽艰辛。
还没出北京,白磊就先找错了车站——快发车了,发现身在北京站的自己,要坐的火车是在北京西站;辗转改签车票,到了商丘,又发现商丘到吉红涛老家柘城县城根本没车,同时手机失灵……关键时刻,白磊再次使出“你好我叫‘败类’”的“破冰”绝招,打动了值班民警,民警找来朋友把他送到了县城。
见到了“亲人”吉红涛,俩人一起在路边小馆吃了顿羊肉泡馍,到家已是夜里十点多。
坐车乌龙不断,干起活来白磊却毫不含糊。第二天七点不到,白磊就和吉红涛一起起床、下地收玉米了。这个从没干过农活的美国朋友,虽然“行动有些笨拙”,但却没给吉红涛丢脸,“我们村里看见他的人都像《阿蚕正传》里那个老头子夸阿蚕一样的夸他:‘真能干!’”
当然,两个小伙伴也没忘了苦中作乐:干活儿时,两个人在一排玉米地的两端,白磊就把《乡愁》里的“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改成“我在这头,你在那头”来开玩笑。吉红涛就回应:“I on this side,you on the other side。”
此时的吉红涛,终于忘了白磊是个美国人……“在我家时,他一切都很泰然,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我喝南瓜汤,他也喝南瓜汤,绝没有半点嫌弃的神色。”
白磊说:“这段经历很难描述,很累,但是很宁静。”
感恩节前,白磊说,自己要感恩什么呢?吉红涛抬头,正看到天上一轮明月,就笑着说:“感恩明月。”白磊问他,为什么要感恩月亮?吉红涛告诉他,因为月亮是中国诗中的特别重要的意象,没有月亮,就没有了那么多美丽的诗篇。
白磊在回国前格外认真地准备了这次演讲比赛。他说,参加“我有一个梦想”留学生汉语演讲比赛,是向吉红涛和其他所有朋友道别,“因为真不知道,下次看到这些朋友是什么时候。”
他在演讲中说道:“我庆幸自己能在这儿找到朋友们,他们深深地关心着你,想帮助你,而不是仅仅了解你。”“我感觉自己在将要回家的时候离开了另一个家。在中国,有我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情,但我不后悔已经做的事,没做的事,我将来要把它们做完……尽管不知道是在何时,但我还会回来”。“我不知道下一次再来到那间石榴树边的保安室是什么时候,但每次我一回想,就好像今天就是那个晴天,我们在一起看那首《乡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品尝到乡愁的甜美。”
演讲中,白磊谈起石榴树:“八月份他看到斯坦福中心的院子里有石榴树,就想摘下来吃,我看到了说还没熟,给他比划,怎么比划他也不懂。”吉红涛笑起来。最后,还是找到斯坦福大学的教授罗思高帮忙,白磊才明白。但他“收手”后还不忘追问,知道石榴十月熟才罢休。从吉红涛的河南老家回来,正赶上石榴成熟。“好多都长得裂开了嘴,我们摘了一起吃,石榴皮每天盛满了垃圾桶。”
白磊要离开中国前夕,吉红涛送了他一本小说《石榴树上结樱桃》来纪念两个人在石榴树旁保安室里结下的友谊,希望日后白磊的中文水平可以不断提高,直到独立看懂这本书。
在蚕蚕空间的日志里,吉红涛这样记录了两人的分别:“他实在困得不行,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天色微明的时候,他醒了,他说:‘我得走了,回去还要收拾行李。’我说好。他同我握手,郑重地说:‘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再见!’我说,再见!”
白磊的生活非常简朴,去河南的钱都是从自己的饭费里省下的。陈莉老师回忆,有一次他穿着短裤来上课,自己非常惊讶:“那时候挺冷的了!我问他,他说裤子洗了还没干,只有短裤穿。”
离开北大前,白磊买了件北大棒球服,把自己的斯坦福套头衫脱下送给了吉红涛。
来北京之前,白磊特地询问朋友,了解了一些“在北京的生活,在北大的学习。”来华后,白磊的感受和朋友们很不同,“无论蓝天还是雾霾,中国人都挺热情,”他很喜欢这个人情味儿足的国家,“服务员都会和你打招呼,关心你的生活。”他觉得,和朋友们感受不同才是常态,白磊的双手交迭在一起:“不同的生活——取决于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