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四栋老楼建成;2014年,其中的三栋将拆。过去的59年,这些老楼伫立在于燕园里,静静地看着这满园的故事,看着“人来人往人又来 ”,看着“花开花落花又开”。而它们自己,又有怎样的故事?
1956年,燕南园以南建成了四栋四层宿舍楼,分别是如今的28楼、29楼、30楼和31楼。当然,它们那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
“当老楼还是新楼的时候,他们被唤作‘斋’。‘文革’中为破除封建改称了‘楼’,那都是后话了……”
29斋与30斋南北相望,而28斋和31斋则东西相向。四斋两两相对,围成一个方形的院落,颇有些四合院的味道。
诞生之初,这四栋楼便成为北大人气最旺的地方之一。中文系1960级研究生孙文光回忆道:“在与28斋和31斋相望的两座楼之间,各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承载着从早到晚川流不息的人流……一日叁餐,准时地上演数千人奔食堂、上教室、去图书馆的与时间赛跑的壮观场景。”
“我上铺住的是一个‘小胖子’,地震那天晚上熄灯睡觉后,床晃得特别厉害,我以为是她翻身力气太大,就说她,‘小胖子’你晃什么晃,床一会被你晃塌了。”
已经睡着的“小胖子”没有搭话,床却越晃越厉害,陈老师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大家意识到是地震后,爬起来就往外跑,一直跑到门前的空地上。”陈老师还记得,“小胖子”身上穿着透明的睡衣,后来大家一直拿这事跟她开玩笑。
1978 老楼23年
温儒敏教授是中文系1978级研究生:“1978年10月9日,我到北大中文系报到,住进了29楼203室。新粉刷的宿舍油漆味很浓,十多平方米的房间要住4个人,挤得很,但心里却是那样敞亮。”
当时29楼的许多“居民”,都在各自领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如数学家张筑生,哲学家陈来,比较文学家张隆溪,外国文学家盛宁,经济学家梁小民、李庆云,历史学家刘文立,评论家曾镇南,古文字学家李家浩,书法家曹宝麟,语言学家马庆株等等。
如温教授所说:“几十年来,我们这些同学在各自领域都取得了显着成绩,大家的治学理路不同,甚至还可能有些分歧,但彼此又都还保持着住北大29楼时形成的友谊,这是最值得骄傲和珍惜的。”
由八二级全体同学捐建的雕塑在29、30楼之间落成,成为老楼小区内最独特的风景。雕塑用扭曲的字母顿和厂代表民主(顿别尘辞肠谤补肠测)和科学(厂肠颈别苍肠别),在“厂”的顶端还雕有一球。不知是谁最先把这座雕塑戏称为“民主科学顶个球”,总之,这句玩笑话在北大学子口耳间传续至今。
计算机系2001级硕士胡嵩先生并不是老楼的住户。但他女朋友当年住在29楼,他常常站在“民主与科学”雕塑下等候,“雕塑下经常坐着一圈情侣,甚至还有人贴条占座的”。老楼和雕塑见证了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爱情。
1993年,经济管理系92级本科生柳惠,在经历了一年军训之后,住进了31楼138。据她回忆,那时“驻守在门廊的轮值阿姨,每天兢兢业业地为女孩子们把守着安全关,基本杜绝一切闲杂人等的骚扰”。
当年通讯技术不发达,男生要约楼里的某位女生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请门口楼长室的阿姨用传呼机传唤,另一种,就是在楼下扯着嗓门儿吼了。”
相较之下,请阿姨传唤似乎是比较文雅的方式,但它也有自己的问题。一来有时间限制,中午休息时或者阿姨忙着分报纸分信件时,是绝对不会帮你传唤的;二来,你找阿姨帮忙,阿姨是要先审视你一番的。如果你找的女生杂了些,阿姨没准儿会把你纳入黑名单,然后劝告你说:“这位同学,你能专一一点吗?”
29楼、30楼和31楼因常年供女生住宿,住的又多是文科女生,便有了“公主楼”的美誉;而楼内各位“公主”,却常常把设施陈旧的老楼戏称为“公主坟”。
而世纪之交,老楼也逐渐换上了“新装”。
8月,老楼换上了款式新颖、美观大方、坚固耐用的新式学生公寓家具。
9月,“201校园卡”电话进入学生宿舍,同学们只要使用自己的卡号和密码即可拨打电话,这极大地方便了广大同学的学习和生活。
老楼接通互联网。2000年考入计算机系(今为信息科学技术学院)的王女士,当年就住在29楼。据她回忆,“楼里最开始没有网络。我们学计算机的,自己搭了个内部局域网。2001年宿舍才装上网线,比隔壁清华慢了一步。”
“我们当时去清华看同学,他们都住着小公寓,宿舍里还有电视。我们就盼着咱们宿舍能装电视,传闻大二就装,结果等我硕士毕业都还没装。”
保卫部和学宿中心为校本部宿舍楼安装“电子感应式门禁”系统,此后学生刷卡进出宿舍楼,住宿生活也更加安全、便捷。计算机系2000级的王女士回忆起安装门禁之前的日子。
“每到晚上11点门禁,楼长就拿个铁链子’哗哗哗’地把门锁上。回来晚了得把楼长叫醒,再’哗哗哗’地把锁打开”,那“哗哗哗”的声音,很久没有听到,一晃就是好多年了。
2003年,非典的阴云笼罩着全国,北大也不例外。
那时的29楼楼长高丽影每天帮同学们量体温、传送东西,“谁借钥匙和工具,用完了我就搁在84消毒液的盆里头,泡十分钟,捞起来又到水房里去冲,再搁在钥匙房里头”。
楼里有一个女同学感冒发烧,怀疑自己感染上了非典,抱着高丽影痛哭,一时间高丽影的心紧绷起来,“自己楼里的孩子,看着她那样,哪有不心疼的”。所幸,经检查,她只是患上了普通感冒。
2004年考入北大艺术学系的现知名主持人李思思,也曾是29楼的一员。在她眼中,老楼是一座沧桑的建筑。
“那种沧桑感甚至让我怀疑它是不是见证了北大百年的历史? ……我推开门,被面前的情景惊呆了,这样的空间住四个人,怎么可能?两张上下铺的床,另一侧并排四张桌子,唯一的窗户小得可怜。透过那个窗户,我发现楼下的一条商业街上已经很多人了,东西自然是应有尽有,十分热闹,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北大的西单’。”
李思思记忆深刻的那条商业街,就是如今同学们几乎每天都要走过的博实超市前的那条路。不知那时,包子大叔是不是已经驻守在主食厨房,热情招呼来往的同学。
2009年,刚录取至中文系的李瑞被分入了29楼。初来时,她对老楼的住宿条件并不满意,她打趣儿道:“最欣慰的事情是29楼地理位置优越,毗邻博识和康博思商圈;最成功的事情是养成了充分利用空间的好习惯,把每一寸领土的价值都开发了出来。”
而在29楼住的久了,感情便也深了。后来她反而安慰起室友来:“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姐妹恩爱苦也甜。”
住在31楼的陈女士非常喜欢窗外美景:“我住的429是朝西的房间。每天太阳下山的时候就会有阳光射进来,窗外是特别高的松树,外面叽叽喳喳喜鹊叫。冬天买了水果放窗台,还会有喜鹊来啄,把西红柿全都啄坏了。有时候还有啄木鸟‘笃笃笃’地啄树干,但是人一看它,它就飞走了。”
听闻29楼即将拆迁,李瑞十分遗憾:“本来想有一天回29楼拍婚纱照,现在看来应该是来不及了。
与李瑞同年入学的胡行舟曾创作了一首毕业歌,名为《潜入29楼的9种方法》。“第九种方法,是没有方法的方法,打心眼儿进入29楼,那就找一个29楼的女朋友。”
一场落在春天的雪,把2013年的老楼装点一新。
经济学院2012级本科生钟圆圆回忆,她在29楼418见过的最美丽的早晨,就是那天“推开窗子,看见全世界都变成了白色,松松软软的。楼口的雪被铲成了一颗大桃心,一颗雪的心。也不知道是谁弄的,保持了好多天,没有人踩,楼长也没把它扫掉——太浪漫了!”
老楼将于2014年10月中旬拆除。
2013——2014年北大十佳歌手大赛决赛上,国际关系学院2010级刘念鸿用原创歌曲《老楼》向这几栋满载记忆的老楼作别:
它坐在这里几十年
看人来人往人又来
岁月爬上墙壁
蹉跎成青苔
它看着燕园几十载
等花开花落花又开
时光乘着落叶落地为尘埃
梦回昨日 你站在 楼门外
9月19日至21日,公寓服务中心和燕园学生公寓自我管理委员会共同发起了“我的青春我的楼”系列纪念活动,老楼昔日的住户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向老楼做最后的道别。
老楼的原址上,将建起六层的新宿舍楼,房间面积将从原来的十二叁平米扩至二十平米,同时新增公共活动场所和洗浴间,公主楼会以更现代的方式延续下去……
如今,我们也要向老楼挥手告别了。昨日我们承欢膝下,明日我们各奔天涯——那么今日,让我们把有关老楼的记忆,封存于你我的诗酒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