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上个世纪末至今,一批优秀的青年学子走出国门赴海外学习深造,他们励志学成报国,经年沉淀,成长为各个领域内卓越的青年学者,并最终回到燕园继续探索学术、教书育人。
“燕归来”系列报道,聚焦这批再度选择北大的优秀归国青年学者。他们的鲜活故事折射出北大校园文化精神生生不息的脉络传承,从他们身上,我们更可以感受到北大人那份独具的追求卓越、报效家国的情怀。
穿着一件蓝罢恤,和身后的大海、天空相映成趣,开心地大笑着——这是北大哲学系王彦晶个人主页上自我介绍的照片。和照片中显露出的顽皮一样,王彦晶从来不是一个板正严肃、老气横秋的书斋研究者。相反,面对生活和科研,他常常保持一份赤子之心,就像他自己说的——“我总试图保持对自己和别人的真诚”。
王彦晶个人主页的照片
求学: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在被邀请去给面临分专业方向的本科生讲解逻辑学时,王彦晶喜欢画一张展示逻辑学学科整体研究面貌的树形图,包括哲学、数学、计算机以及语言学的不同侧面。具有整个学科的视野,他认为对本科生是非常重要的。这种经验来源于他自己的求学经历——
王彦晶就读本科时,北大哲学系还设有专门的逻辑学本科专业,只招收理科生。作为一个相对“冷门”的专业,学生的来源也比较多样,不少同学是被调剂进来的,像王彦晶一样主动选择逻辑学专业的比较少。回忆起当年的本科学习,他仍旧觉得自己当时如果能获得更全面、准确的学科视野,学习会很不一样。“我当时尽管知道的多一些,但整体上还是处在盲人摸象的状态,以为自己看到的一点就是逻辑学的全貌。我们现在就在重新建设一门全新的逻辑导论课,让学生在入门的时候就可以多少有一个学科的整体图景。”
王彦晶就读的逻辑学本科专业毕业合影
学科入门需要兴趣,但兴趣和志业还有很大的区别——确立研究逻辑学的志业,对王彦晶来说要晚得多。直到硕士毕业的时候,王彦晶还曾经因为不确定自己的研究是否有充分的价值,而萌生过去法国学摄影当记者的念头。
王彦晶本科时在校园里拍摄的松鼠
初涉摄影领域,也是因为兴趣。本科的时候,他选了“中国大熊猫之父”潘文石先生的保护生物学课程,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之一到广西崇左的白头叶猴保护站进行考察实习。那是王彦晶第一次真正在野外接触野生动物,在实习中,他成功地用一台家用傻瓜相机拍到了一个猴群的全家福的珍贵照片,从此一发不可收地喜欢上了摄影,也拍摄了很多北大里的小动物。
在了解本学科的研究状况的同时,他也并不拘泥于自己专业的知识。本科阶段,王彦晶还取得了经济学双学位,当时学习的博弈论对他后来的研究也有帮助。 在他看来,本科阶段的“博”学,是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的必要条件,无论成为学者与否都是这样。作为学者,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从事其他职业,更需要对世界和生活的广泛经验和丰富的概念体系。“理科生应该多了解人文、社科的知识,文科生也应该多了解理科的基本知识,其实最好取消文理的区分。只有这样,才能相对完整地理解世界和社会运行的基本规律,成为一个真正的知识分子(intellectual),而不仅是跳出小领域就只能说外行话的‘专家’。”
研究逻辑学、以学者为职业,是王彦晶在研究中逐步确认的。研究不仅需要兴趣,更需要能力相匹配。兴趣的充沛在研究的初期带来强大的原动力,但随之而来的常见问题是目标过高、能力难及的沮丧感,从而引起信心不足。王彦晶在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也面临过这样的彷徨。但这种痛苦也是必不可少的——“绝大多数博士生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念完博士一定会掉一层皮”。随着研究经验的丰富,兴趣和能力都会变化,得到一个动态的平衡。当意识到自己能看到并回答一些“大牛”也说不清楚的问题时,王彦晶逐步确定了自己的学术志业。
“其实摄影和做学术本质上都是把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独特风景展示给世界,分享真与美。”
求真:开放地寻找世界的必然
在阿姆斯特丹大学“盲目乐观”的硕士毕业合影
作为一名研究者的志业的确立,并不意味着生活的封闭、学术与生活的隔绝。相反,王彦晶研究的问题很多都在更深层次上指向生活。如果说,生活看上去像是被一系列模糊而纷杂的经验构成的偶然,逻辑学的方法也可以抽绎其中在概念层面的某种必然性。生活的核心,世界的概念结构,是有高度规律性的,就像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在统计上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这也是我们做学术研究的意义,从看似偶然的东西中抽取出必然的东西。”
逻辑学传统上研究必然保真的推理模式,“就像是密闭的水管,倒进去干净的水(‘真的’前提),我们保证流出来的也是干净的水(‘真的’结论)”。它是许多基础学科的基础,在哲学系、数学系、计算机系,都有逻辑学家的身影。王彦晶打趣说,“我有个师弟总结说,逻辑学家在哲学系经常被当成数学家,在数学系很多时候看上去像是搞计算机的,而在计算机系又常被看成是做哲学的。我的博士工作就是在数学与计算机的研究所完成的。”逻辑学在学科上的交叉性,源于它对面对生活、面对问题时开放的态度。
跨学科的背景让王彦晶尤其反对给学科分叁六九等的“学科鄙视链”,他提到有一位逻辑学家讲过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笑话:如果你被误抓到外星动物园关在笼子里展示,怎么向外星人证明你也是高等智慧生物?一个办法是在周围找找有没有外星蚂蚁之类的“低等生物”,然后把它们也关到一个小笼子里……“每个学科都有它的特点,没有一个学科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也不用通过贬低别的学科或者方向突出自己。在面对一个复杂问题的时候,我们应该调动所有的思想资源和技术工具去解决它,而不是傲慢的自以为是。逻辑学发展的历史多次证明了这一点。”
博士论文答辩后的留影
“哲学和数学的训练使逻辑学家在定义和使用概念时可能脑子会更清楚更有抓手”,王彦晶说。不管是“无穷”“可证”这样的数学概念,还是“必然”“因果”这样的哲学概念,“逻辑学家们都有办法通过哲学反思和技术手段把它们比较精确地刻画出来,看到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往往还能在计算机中得到应用。”
求己:对自己真诚发问
从本科生到研究者,王彦晶始终坚持的一点就是“对自己保持真诚”。“至少要做自己现在有热情、发自内心想要做的事情。做真诚的、对得起自己的研究,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对学问,这样才能在长期上走得更远。我工作中比较重要的部分,都是源于问一些别人习以为常、但我自己觉得困惑的基础性问题。”
在荷兰求学的经历,也让王彦晶深刻的体会到问“why not?”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荷兰是一个特别包容的国家,我经常会惊讶‘这都可以?’,不过荷兰看似奔‘放’的每一个制度设计背后其实都有大量的理性思考,同时还要照顾到现实的可操作性,这对我们做研究也很有启发。”王彦晶近年来在推动的新方向恰恰就是和“知道为何”“知道如何”有关的逻辑学工作。
好的研究者应保持孩子般的好奇心——王彦晶街头摄影
从北大到阿姆斯特丹再到北大的求学和生活历程,牵引王彦晶的一股很重要的力量就是这股真诚。面对生活、自己、学生、学问,他常常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保持这股热诚的核心方法是“目标高远”——“就像开车一样,要开得稳走得正,恰恰要往远看,而不是紧紧盯着前面的几米,我觉得北大的学生目标应该更加高远一点,人文情怀可以,工匠精神也可以,如果只想着明天的作业、本学期的绩点、毕业的申请,你可能确实能拿到你想要的,但是也许不会有更长远的发展。”
回到北大之后,除了研究者的身份,王彦晶有时也会和学生讨论人生道路的问题。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每个人的人生总要面对诸多选择,而今天的学生面对的选择比王彦晶自己当年面对的要多得多。他提醒同学们不要过得太过“精算化”,好像没按计划地拿到什么天就塌了,一辈子就毁了。其实每个人的可能性并不是线性的,人生和学术的发展也并不是打怪通关的游戏,“让自己变强,是抹平各种不确定性的终极办法”,王彦晶说,“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有时候一点点运气也是重要的。”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要保持天然的好奇心,忠实于你自己。”
个人介绍:
王彦晶,2004年北大哲学系逻辑学本科毕业,阿姆斯特丹大学/CWI逻辑学博士(2010),现任国产一区二区三区视频精品哲学系长聘副教授,副系主任,中国逻辑学会现代逻辑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中国数学学会数理逻辑专业委员会委员。入选国家万人计划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人才。专长为模态逻辑(Modal Logic),特别是知识逻辑(Epistemic Logic),在国际一流哲学、逻辑学、人工智能期刊及顶级会议论文集发表英文论文50余篇。近年来系统性地提出并推动了对于“知道是否”“知道如何”“知道为何”等知识表达式的新一代知识逻辑的研究,提出了量词与模态词结合的“打包算子”的思想,并由此发现了一系列新的一阶模态逻辑的可判定片段,以及直觉主义逻辑等非经典逻辑的认知语义。学术研究之外,着力推动逻辑学在中国的学术共同体建设,曾担任两届全国现代逻辑学术研讨会程序委员会主席。同时关心学术伦理与规范的传播与实践,出版译著《君子与顽童:大学教师的职业伦理》。个人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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